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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—6
罗斯福大道上有一排二层楼,底层是几间小商店和一家湘味餐馆,楼上是分租的办公室,上二楼的楼梯出入口夹在卖电话卡和日用品杂货的小摊儿中间,很不起眼,要是不仔细找还真不容易发现。
二楼临街的玻璃窗都被各种广告所覆盖,在二楼把角处有一个套间,房门上贴着一块木牌:披特牛律师事务所。
志 伟从于娜那里拿到这个牛律师的地址,直接找上门来。偏巧这会儿牛律师不在,不过不要紧,牛律师不在牛夫人在,这位牛夫人除了没有律师执照以外,别的方面都 要胜过牛律师本人一筹。当初牛律师还不是律师的时候,全靠着牛夫人的移民顾问生意支持一家人的生活,等到牛律师的开业执照拿到手,牛夫人的移民顾问公司也 就顺势升级为移民律师事务所。
所以这位牛夫人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,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娘,牛夫人的风采依然不减当年,一身大红的职业套装很亮眼,映衬得薄嘴唇更加鲜红,说出的话就像是一挺高性能机关枪射出的子弹,快速迅猛,火力强大。
牛夫人听志伟讲是由于娜介绍来的,立就刻热情洋溢地说道,“啊,我知道于娜,她的全套材料都是我经手做的,她的案子我最清楚,你也想办政庇是吧?哎,来我这儿你就算找对门了,办这个我们最拿手,哪怕你身份黑掉了都不要紧,照样能办下来绿卡。”
听牛夫人这么一说,志伟的心情立刻轻松下来,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。
“现在办绿卡最快最省事的就是走政庇这条路,女人要是结婚有了孩子就办‘一胎化’政策迫害,”牛夫人看着志伟,“你呢,我看可以给你弄一套材料,证明你在国内参与民主运动受政治迫害。”
志伟有点心虚,“我可没参与过这类活动啊!”
“咳, 这你就别担心了,这类案子有几个人是真的?再说搞这类活动在国内都是地下的,美国人知道的,出了名的也就那么几个,要证明材料很容易,我们和这里的民运组 织都很熟,等他们组织人去使领馆门外边示威抗议的时候,你跟着去挥挥旗子,再拉着横幅照几张相,这就是最好的证据,证明你确实参加了运动,文字材料我找人 给你编,其实最关键的环节是见移民官的时候怎么说,我们会做专门培训,教你怎么回答问题,这是我们的强项,经验丰富。”
“还有没有别的方法?”志伟听说要他去大使馆外面打旗子示威,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,在那种场合抛头露面,还要留下照片为证,即便是拿到绿卡以后还能放心大胆地回国吗?恐怕要被国内有关部门盯上的,搞不好要弄假成真就麻烦了。
“别的办法嘛,要是你有特殊才能也行,办杰出人才移民,你有美国博士学位,在国际上拿过奖,或者你在奥运会上得过前三名,都可以。”
“这些。。。我都没有。”志伟不禁自惭。
“你结婚了没有?”
“还没。”
“你也可以办结婚绿卡,我帮你找人做假结婚,前提是你要准备好钱,现在的行情大概是三万五到四万,先拿临时绿卡,两年后转正式的。”
三四万美元,志伟手边肯定没有,要是把国内账户上的钱拿出来倒是够了,问题是他的银行账户还没解冻,现在舒敏也没了音讯。退一步讲,就算找到舒敏,她能同意吗?她能接受他和别的女人假结婚?恐怕是不能,怎么能确定他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呢,再痴情的女人也不会这么大度。
牛夫人看出志伟还在犹豫不决,“对男人收费是贵一点,因为找女人做‘黄牛’比找男人做‘搬运工’更困难,而且你还得时刻准备对付移民局的突击检查,两年里不能出错,弄不好钱也花了,绿卡还拿不到,到头来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,所以最简单可靠的还是办庇护。”
这是个考验,志伟面临的是要不要放下良心和面子,降低一点做人的标准。用良心换绿卡,志伟一时间下不了这个决心,主要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。
“有的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,想要绿卡又怕挨骂,面子值多少钱?要我说啊就是从小在国内受的那套狗屁的爱国教育,最后把人都弄傻了,这种人我见的多了。”
牛 夫人可说是心明眼亮,“有的人在国内的时候整天抱怨,老想要出国,可出国以后反倒变得更爱国了,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?真让人想不通,要是觉得国内 好,那还跑出来干什么!还要美国绿卡干什么呀!这种人最好笑了,你爱国也不想想那国爱你吗?你要是拿着本美国护照绕世界跑,到哪里去都受美国政府保护,中 国护照比得了吗?”
牛 夫人的这番话像是一柄重锤敲击着志伟的心,在个人生路与国家脸面之间该偏向哪一边?古往今来那些杀身成仁,舍生取义的人物,他张嘴就能说出一大串名字,古 代的忠臣贞妇宁死不失节,豪杰重义轻生,不过他眼下的处境显然还够不上生死存亡,民族大义那种高度,他面对的只不过是在绿卡与良心之间做出一个选择。
要良心还是要绿卡?哪个是熊掌,哪个算是鱼?一时说不清楚,当然有一点是很清楚的,那就是绿卡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,而讲良心的回报是什么也没有,而且还要继续为自己的出路伤脑筋,哪个更实惠还用说嘛。
求生是先天本能,而良心气节是后天被教育培养出来的。衣食无忧的时候可以悠闲自在地谈论忠义节义,礼仪廉耻,而走投无路的人面对诱惑还想坚守良心气节就没那么轻松惬意了。
“你自己先考虑清楚,拿定主意再来吧。”牛夫人见志伟举棋不定,并不急于逼他做决定,欲速则不达,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。
不到万不得已,志伟还是不想走这条路,怎么说用这种方法拿绿卡也不太光彩,犹豫了一下,志伟从口袋里掏出移民局的回函。来这里之前他想起万律师说过的话,本打算顺路在法拉盛找一家移民顾问碰一碰运气,做最后的努力,既然来了,不妨向这位牛夫人请教一下。
牛夫人的英文阅读能力虽然有限,不过志伟的解说她还是听懂了。
“你这种情况确实少见,不过,事在人为!总会有办法。”性格坚强的牛夫人是不会轻易被困难所吓倒的。
这时,门一开,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。
“哎,正好,牛律师回来了,你看看这个。”牛夫人把那份移民局回函递过去。
这 位牛律师已经开始中年发福,膨胀的腰围把西装撑得紧绷在身上。坐下来之后,牛律师看了一遍那封移民局的回函,凝神沉思一下,对志伟说,“你这个案子虽然困 难但还有救活的机会,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得回来,但是值得试一试,这样吧,我们说好了,帮你办成了我收你七百五十块,要是办不成我收你五十块工本费,你看 怎么样?”
现在志伟反而不那么在乎了,死马当活马治吧,听天由命了,“就这么着。”
“我要给你做一套完整的证明材料,还要跟移民局解释。。。”牛律师边说边把回函放入一只文件夹中。
晚上,志伟反复考虑之后打电话给陈萍,他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,请陈萍帮忙了解一下舒敏的情况。不管深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,志伟都不会怪舒敏,他明白舒敏已经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。如果舒敏想分手,志伟也会心平气和地接受,而且将来如果有机会他还是要报答舒敏为他做出的一切。
在电话里陈萍告诉志伟一个坏消息:舒敏遭人打劫受了重伤,现正在红会医院的特护病房,伤势非常严重,一直处于昏迷状态。
志伟手握着电话,呆立在原地,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,更不敢想象舒敏躺在医院里是个什么样子。他只觉得胃里面拧着痛,酸水上冒,手发抖,说不出话。
这件事是偶然的还是有预谋?志伟疑心这事背后有人暗算舒敏,会是谁呢?是不是跟自己的案子有关?他知道前一段时间舒敏一直在想办法为他洗清冤情,他这个案子里还牵扯其他人,会不会是有人不愿意这个案子被翻过来,感受到威胁才设毒计暗害舒敏?
志伟有种无力感,现在他的处境艰难,还要为生存挣扎,当初是舒敏极力鼓动他出国避祸,舒敏说‘只有人没事,一切就都还有希望’,眼下舒敏有难,生死难料,正需要他守在身边,他留在美国还有什么意义呢,不管回国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,他都要回去!
“你不用担心,我会照看舒敏,”陈萍在电话里安慰志伟,“舒敏为了你的事,一直在托关系想办法,你再等一等,先别急着跑回来,有消息我会通知你。”
“要是万一。。。”志伟不忍心说下去。
“舒敏真要是有意外,你赶回来又能怎么样呢?”陈萍明白志伟的担心,“先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要出国?这回舒敏出事是不是真的意外?别一时冲动,考虑清楚再做决定。”
这几句话让头脑发热的志伟冷静下来,利用舒敏受伤来引他露面,会不会是对手为他设下的又一个陷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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